“马群迎风呼号长嘶,几百只发抖发疯的马蹄,卷起汹涌的雪浪,边跑边踢。暴风雪中,马群边上几乎每一匹马的身后都有一两条狰狞凶狠的大狼在追咬,每条狼浑身都嵌满了雪,腰身比平时胀大了一大圈,大得瘆人。被狼冲散的马群挣扎嘶吼着在暴风雪中狂奔乱撞,突然一匹大白马昂头长嘶,挺身而出成为了新马群的头马。有了头马,马群兴奋起来,迅速恢复蒙古战马群本能的团队精神,组织起千百年来对付狼群的传统队形。头马突然发出一声口令长嘶,原来已被狼群冲乱的队形便突然向头马迅速集中,怯马在内,强马在外,肩并肩、肚靠肚,挤得密不透风。几百只爆发有力的马蹄不约而同地加重了向下的力度,猛跺、猛踢、猛尥……” ——摘自《狼图腾》 《狼图腾》的作者姜戎是曾经在内蒙古草原插队的北京知青,刻骨铭心的经历造就了这部轰动一时的小说,也把人们带到了上世纪60年代的内蒙古大草原。书中的故事就发生在今天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乌珠穆沁草原,选段中描述的与凶狠的草原狼顽强厮杀的,就是在蒙古人的征战历史上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乌珠穆沁蒙古马。狼和马都是蒙古人的图腾,成吉思汗身上承载着苍狼和白鹿的传说,而蒙古马是蒙古人心中最忠实的朋友和伙伴,它们伴随蒙古人南征北战,如同日月星辰一般。带着无限敬意,我走访了居住在锡林郭勒盟西乌珠穆沁旗的两位德高望重的草原老人,听他们细细讲述了乌珠穆沁马的故事。 无声的战友 乌珠穆沁马产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乌珠穆沁草原,是蒙古马的典型代表。它们身架魁梧,耐力惊人,有着吃苦耐劳、耐饥耐渴,耐暑耐寒的强健体格。据史书记载,乌珠穆沁草原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的家园。东胡、鲜卑、乌桓、契丹、突厥等游牧民族,都曾在此居住过。其中突厥人在这里居住了很长的时间,所以乌珠穆沁马又称为突厥马。 乌珠穆沁马有走马和奔马两种。走马多数会走对侧快步,因此疾行时步伐矫健平稳,人们骑乘不会有强烈的颠簸感。因走速快,姿形美,所以走马被列为草原“那达慕”盛会的表演项目之一。奔马,要求马匹四肢有力,耐久力强。经过训练后的乌珠穆沁马听人指挥,不惊不乍,能做到千百匹马聚在一起也寂静无声,驰骋百里不流汗,不用驾驭也不会走散,是一种理想的战马。据传成吉思汗著名的护卫军“怯薛军”就是乘此马驰骋疆场、千里征战的。这些额宽腿短、身体粗壮的骏马满3岁时才可以骑,路途遥远时还要数次更换新马,正是这种高明的用马之道和蒙古马本身强健的身体素质造就了蒙古人在军事上的独特优势。 故乡的情怀 扎木苏老人是西乌珠穆沁旗政府的退休干部,曾作为政府调研员在牧区奔走了几十年。因为是春节,所以去老人家拜访的时候我特地以蒙古族的礼节向老人献上了哈达。听说我要写乌珠穆沁马,老人非常高兴,几杯马奶酒下肚后,夹杂着蒙语和汉语,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他多年来在草原上的见闻。 草原上的蒙古马性格刚烈,尤其是乌珠穆沁马,性子更暴。驯服生马,通常是在马驹刚长到三岁时候的早春来驯,早春马最瘦,如果错过这个时段,当小马长到四岁的时候就不容易驯出来了。乌珠穆沁人驯马的方法很有意思,他们不像西方人驯马那么友好。马倌们用套马杆将未驯服的生马套住后,由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先揪住马的耳朵,摁低了马头,然后戴上嚼子备上马鞍,接着让一个人骑上马后,其余人才松开马耳朵,任由生马尥蹶子,这样需要6-8个月,一匹马才可能完全驯好。而且驯马的过程中一定忌讳打马头,至于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自古以来,蒙古人对马就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没有马,就逃不出深雪、大火和敌兵的追击,报不及突至的军情和灾情,追不上狼,也赶不回白毛风里走散的蓄群。“草原人没有了马,就好像狼被夹断了两条腿一样。”扎木苏老人说:“1977年,一场连降三天三夜的大雪把乌珠穆沁草原冰封了在厚厚的积雪之下,达1-3尺之深,百万头牲畜被雪灾围困。其中蒙古马的损失比例达52.04%,而乌珠穆沁马由于自身条件的优势,损失比例仅仅为15.56%。”不过,心痛至极的蒙古人还是在灾情过后对乌珠穆沁马更加爱护了,对他们来说,马已经不仅仅是劳动工具,更是他们的朋友或家人。 为生存而战 在草原,每个大马群都是由大大小小十几个家族组成,每个家族都有一匹儿马子(雄种马)。家族成员由儿马子与妻妾和儿女构成。那些留着长鬃、比其他大马高出一头、雄赳赳的儿马子,是马群里真正的头马和杀手,个个凶猛好斗。一遇到狼,马群立即在儿马子的指挥下围成圈,母马小马在内,大马在外,所有儿马子则在圈外与狼正面搏斗。它们披散长鬃,喷鼻嘶吼,用两个后蹄站起来,像座小山一样悬在狼的头顶,用两只巨大的前蹄刨砸狼头和狼身。狼一旦逃跑,儿马子便低头猛追,连刨带咬。它们最与众不同的,是那雄狮般的长鬃,遮住眼睛,遮住整段脖子,甚至前胸前腿。它们性格凶猛暴躁,是草原上无人敢骑的烈马。除了交配繁殖,具有极强的家族责任心的儿马子肩负着保护马群家族的责任。无论白天黑夜,儿马子都警惕地护卫马群,即使马群遭遇狼群、雷击惊了群,儿马子也会前后左右保护自己的家族,率领马群跑向安全的地方。 说到责任心,儿马子还真是严父的代表。初夏时节,一年一度的蒙古马群中驱赶女儿、争抢配偶的马群战争就爆发了,马群里所有的儿马子都会加入厮杀。为了在残酷的草原上,在狼群的包围攻击下能够继续生存,马群就像人类一样抵制近亲交配,以提高种群的质量。每到夏季,三岁的小母马接近性成熟的时候,儿马子就会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的女儿赶出家族群。不愿走的,儿马子就会追咬过去又踢又刨,小母马被踢得东倒西歪,只好退到家族群之外。各个马家族驱赶女儿的大战刚刚告一段落,紧接着,马群中更加残酷的争夺配偶的大战又接踵而来了。那些被赶出家族的无家可归的小母马们,立刻变成了其它儿马子争夺的对象。儿马子们用两只后蹄高高地站立起来,相互厮杀搏击,马蹄铿锵,马牙碰响,前蹄砸、大牙咬、后蹄尥,弱马被打的落荒而逃。有时候一匹小母马同时被几个儿马子争来抢去,追得东奔西跑,不得安生,刚想趁乱逃回家,却又被凶暴的儿马子父亲追咬了出来。 马群的生存战,千百年来都是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古时候蒙古部落之间的抢亲是否是受到了马群的启发。传说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仑就是被父亲也速该从敌人手中抢过来的,后来成吉思汗的妻子孛儿贴又被敌人抢了去,由此引发了新一轮的战争。 很多年来,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蒙古马群,印象中的马群都是出现在影视或是摄影作品中的大草原上纵横驰骋。好像马儿们的一生都是在纵情奔跑,可是,他们不累吗?为什么总是在跑呢?听到我的问话,扎木苏老人憨厚地笑着说:“它们那是在赶蚊子呢,天冷了要取暖也要跑。”因为语言不通,老人用夹杂着蒙汉双语的方式和我交谈,我也在努力的倾听和记录,但还是不能完全明白。回来后查阅了相关资料才得知,在草原上,面对残酷的生存环境,为了生存下去,各种生物都练就了一身的生存本领,正所谓“鹰能翱翔,鼠会打洞”。马要躲避狼群的追杀,蚊群的叮咬,夏天脱毛需要出汗,冬天要取暖,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马群必须不断地向前奔跑。各种各样的原因练就了蒙古马超强的耐力和强健的体魄。更可贵的是,面对残酷的生存环境,马群就像精锐的野战军一样,遇灾便会自动降低伙食标准,不挑食厌食,啃嚼着苦涩带刺的乱草,尽量往肚子里装进可以维持生命的苦草纤维。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马群也能用蹄子刨开厚厚的积雪,咀嚼草皮上稀疏的枯草吃。 正是这样顽强的抗争精神和坚韧的体魄,成就了成吉思汗日行千里的蒙古大军。史书上说,古代的蒙古骑兵出征的时候,一个骑兵会要带五六匹马交换着骑,才可日行千里。想到这里,不免让人有些难过。矮小粗壮、坚韧忠诚的蒙古马,在历史上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又默默无闻、甘居幕后。如今,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强健的蒙古马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渐渐被人们淡忘了。 草原是我们的故乡 马吃高草,只有水草丰美的草场,才能培养出好马。战功卓著的乌珠穆沁马就是生长在这样的天堂草原。乌珠穆沁草原位于锡林郭勒草原的东部,是由蒙古人的乌珠穆沁部落而得名。乌珠穆沁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老部落,早在十三世纪时就已经活跃在蒙古高原上。相传十六世纪中叶,在新疆北部蒙古国边界阿尔泰山脉南麓那里有一座长满了野葡萄的大山,被称作葡萄山。“乌珠穆沁”是蒙古语,译为摘葡萄的人。据记载,乌珠穆沁部落早在13世纪就生活在葡萄山一带。17世纪中叶,漠北的蒙古部族间发生纷争,葡萄山下的蒙古人被迫南迁漠南。他们看中了大兴安岭以西、宝格达山以南的草场,即在此驻牧下来,于是将乌珠穆沁的名字也带到了这里,这就是现代乌珠穆沁草原名称的由来。北元时期,达延汗再度统一北方蒙古各部,乌珠穆沁又成了黄金家族的世袭领地。以后的几百年中,分分合合,直到1956年才定为东、西两个乌珠穆沁旗。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只有肥美的草场,才能做到兵强马壮,乌珠穆沁草原最适于牧马。成吉思汗在统一蒙古诸部的战争中,曾多次在乌珠穆沁草原上养精蓄锐,从这里出发去讨伐敌人,正是看中了这里的水草肥美,可以兵强马壮。乌珠穆沁草原是我国北方草原保存最完整的一块天然草场,传统的蒙古搏克、悠扬的乌珠穆沁长调、斑斓的民族服饰、古老的游牧文明,演绎着源远流长的乌珠穆沁文化。 白马战神的故事 自古以来,西乌珠穆沁旗就以盛产白马而闻名。传说乌珠穆沁部落从阿尔泰山南麓迁过来的时候,就带来了为数不少的白马,因此而盛名。在蒙古族的信仰里,白色象征着和平和圣洁。上个世纪文明华北地区的草原民兵“白马连”就出自乌珠穆沁草原,曾28次为党政军领导和外宾进行表演,是一个有着光荣传统的民兵连队,在草原建设、军事训练、保卫边疆等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功勋卓著。 在乌珠穆沁草原,流传着这样一个动人的故事。据说,成吉思汗最宠爱的两匹坐骑,便是西乌旗白马中的精英。这两匹马自幼受到严格训练,因而异常骁勇,奔跑起来风驰电掣,被成吉思汗视为贴身宝贝。相传成吉思汗南下征金,来到西乌旗,大概是这里的草原太迷人了,两匹白马突然不知去向。成吉思汗心急如焚,四处搜寻未果。失望之余,成吉思汗登上一座山峰,惊讶地看到那两个调皮的家伙正在一百公里以外的额吉淖尔边悠闲地吃草。失而复得的喜悦使成吉思汗更加珍爱这两匹白马,并下圣旨赐名这座山为“斯日古楞日阿图山”,汉译“慧眼山”。从此乌珠穆沁草原便有了这座富有传奇色彩的圣山——瞭望山。 成吉思汗戎马一生,他每次出征时,与军首并行的都是一匹由人牵着象征战神的白马。在蒙古人的心目中,马已经不是普通的动物,而成了一种圣物,一种精神形象,一种美好人格的象征。牧人们在马上出生,马上成长,也在马上死亡,可以说,马是蒙古人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成吉思汗西征欧亚大陆,驰骋蒙古高原,南下中原大地,都带着自己的精锐骑兵。 如今,乌珠穆沁草原正在被耕地、工厂、矿山所蚕食,其面积在一天一天的缩小。保护乌珠穆沁草原、保护蒙古马已成为社会各界的一致呼声,很多人都在为此奔忙。西乌珠穆沁旗文化馆的退休老馆长道日基老人就是一个代表。虽然早已退休,但老人一直在为弘扬蒙古族马文化默默工作着,不仅自己坚持创作研究,而且只要有外来朋友到西乌旗考察乌珠穆沁马,他都会热情地给予帮助。 为了弘扬蒙古族马文化,2005年夏天,西乌珠穆沁旗举办了一个有800位骑手参加的800匹蒙古马“阿吉乃”大赛。这次大赛以在同一次赛马中参加马匹数量最多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有人说,这一纪录诞生在乌珠穆沁草原是最顺理成章的,因为在诸多品种的蒙古马中,乌珠穆沁马才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同样的,从2005年至今,一年一度的30.5公里越野赛,规模宏大,气势磅礴,一下就把人们带入了游牧文化的辉煌历史,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蒙古民族豪情万丈的马背岁月。 蒙古族人和马有着深厚的感情,蒙古人不能失去马,就好象不能失去蒙古族音乐、蒙古族文化一样。经历几千年血脉的传承、占有世界数量最多和世界最著名的马种——蒙古马,必将会是我们最宝贵的遗传财富。保护蒙古马,保护蒙古马文化,将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
©2011-2025 马术在线 (京ICP备11042383号-3) E-mail:horsemanship@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