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的全球化

“纯血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的选择不是依赖于专家、技术人员或动物学家，而是依赖于一块写着‘艾普森打吡冠军赛马’的木牌。”

这句名言出自近 80 年前意大利的传奇育马者 Federico Tesio，经常被用来总结纯血马赛马的传奇之处。自从他在近 80 年前说出这句话以来，这项运动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在英国，每年到赛场观看赛马的观众达 600 万，且主要赛马节的门票会早早售罄，这些活动在免费电视上占据着巨大的份额（是英国仅次于足球的电视转播第二多的体育项目），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投资。英国作为全世界赌马回报率最低的国家之一，是如何维持其赛马大国的地位的？这些做法如何适用于中国？中国是否有机会借鉴英国的一些做法，发展出自己独立的，具有全球意义的赛马产业？

这里我想基于我在英国 20 年的职业生涯，为骑师俱乐部、英国赛马会、英国冠军联赛和英国国际赛马会工作的经验，以及我在全世界的赛马和纯血马拍卖会（爱尔兰、法国、意大利、澳大利亚、日本、中国内地、中国香港、韩国和美国）上获得的经验，谈谈全球赛马的规模，以及赛马的全球化所产生的影响。

我热爱纯血马，热爱这种经过数百年的精心繁育，从最优秀的马基因成长起来的特殊生物，这种具有勇气、速度、坚毅和美丽的动物。我热爱赛马，它能激发一个男人的激情。从 16 岁开始，我就以业余骑师的身份开始了我的赛马生涯。自从英国冠军联赛八年前首次组织以来，我一直担任其运营总监，目前该赛事在社交媒体上已经有超过 60万的粉丝，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赛马频道。在过去 8 年内我们已经将该系列赛事的奖金翻倍，目前奖金已超过 2000万英镑。其中 QIPCO 英国冠军日（British Champions Day）已成为英国单日奖金最高的比赛日，奖金达到 450万英镑，并且在这个比赛日的下午有两场世界排名前十的赛事。我同样管理英国国际赛马会——一个由行业赞助的组织，负责在全球推广英国的赛马和繁育，以及促成和维持对这项运动的国际投资。

在过去的二十来年里，赛马运动快速走向了全球。在那之前，每个国家，或者至少是世界上的某个地区，都被孤立在其自己的小区域内，对于不同大陆所发生的事几无所知。现在，随着马匹运输技术的不断提升、专用飞机的不断改进、兽医治疗的不断优化，以及马匹饲养技术的不断进步，世界上最好的纯血马进行全球运输已是司空见惯。马匹运输固然昂贵，但当有数百万美元的可见收益时，这项投资便是值得的。

繁育产业的全球化也已成为必然之势。种公马现在可以在南北半球之间穿梭，以满足两个繁育季的需要——所以，如果一匹马能够同时在南北半球获胜，其种公马价值就会显著提高。这就意味着，全世界最好的赛马节都会是全球性的赛事。

在过去的 5 年里，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Royal Ascot）已经接待了 71 匹来自欧洲以外国家和地区的国际赛马，如来自美国、澳大利亚、日本、中国香港和新加坡的赛马；美国的育马者杯（The Breeder's Cup）每年都会吸引大量的欧洲队伍参赛，特别是在草地赛事上，欧洲马匹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杯赛马嘉年华是另一个开始吸引大量国际参与的盛会——仅英国练马师今年就派出了6 匹马参赛（这场比赛的最大场地可容纳 24 匹马同时出赛，英国派出的参赛马匹占 1/4）；香港的国际赛马日奖金丰厚，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赛马；迪拜世界杯几乎完全依赖于国际参与——过去的七个冠军都来自日本、美国或者英国。然后美国又出现了飞马世界杯（the Pegasus），澳大利亚出现了巅峰赛（the Everest），这些都是高风险的比赛，奖金堪称天文数字。所以，一个国家想要在世界赛马运动中真正被视为一个“超级大国”，就需要举办一场能够吸引世界各地最优秀的马匹来参赛的赛事。

对于任何一个举办这种规模赛事的国家来说，至为重要的一关就是检疫。马匹能够相对自由地从一个国家转移到另一个国家是绝对必要的。没有这种能力，任何国家都不可能举办一场真正的国际赛马赛事。我从常伟先生的演讲中了解到杭州亚运会要为马术项目创建一个无疫区的计划，如果该计划能够顺利实施，这或许会是中国赛马产业发展的一大进步。未来这种无疫区的建设还可能在海南实现，因为它是一个岛屿还可能更容易实现。

举办一场轰动一时的赛马节是件好事，但是如果没有人在电视上观看，也没有人读到关于它的新闻报道，它就不会成功。赛马媒体的管理一直是一项复杂的工作。首先，谁拥有它们？是作为赛事主持者的赛马场吗？是马主——参赛马匹的所有者吗？是作为这项运动的控制者，该项运动的政府管理部门吗？据我个人的经验，这一点在世界各地各不相同。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最好的模式通常是在亚洲，在大多数情况下，管理局拥有媒体商业部分的管理权力，然后重新分配这项运动的利润。这样更简单，使得国际谈判更容易，也带来了赛事直播输出的一致性。

世界顶级赛事的直播，现在几乎全部达到了能够覆盖全世界观众的范围，其中许多是通过免费频道。例如，皇家阿斯科特赛事的报道就遍及全球 200 多个国家以及 5.84 亿家庭（包括通过新浪进入中国）。这就是赛马潜在的吸引力，它不再只是一个主要的国家体育赛事，最大的赛马节正努力在体育舞台上具有全球意义。

赛马全球化的另一个因素是洲际纯血马贸易的发展。当今世界上最好的种公马和繁育母马是全球最受欢迎的商品。在过去的 15 年里，英国顶级拍卖行中等价位的纯血周岁马价格增长了 271%。每年，最优秀的繁育母马和种公马的价格都高达数百万英镑，而他们的后代也同样昂贵。如果一匹赛马能够在多个大洲的最顶级赛事中获胜，他们潜在的种公马和繁育母马的价值就能成倍增长，因为他们的后代能吸引更广泛的潜在客户群。

以最近退役的世界上最好的两匹赛马为例：于 2012 年退役的英国赛马“范高尔”（FRANKEL）一次配种费为17.5 万英镑；于今年退役的美国赛马“正义”（JUSTIFY）一次配种费为 15 万美金。一匹种公马能够在一个繁育季内轻松地完成与 100 匹母马的配种（2017 年，“范高尔”惊人地完成了与 195 匹母马的配种），因此只要通过简单的计算，我们就知道对于这些种公马来说每年的收入能够超过 2000 万英镑。由于赛马不允许进行人工授精，所有的赛马都必须是自然交配的结果，因而限制了每匹种公马所能生产的小马驹的数量。这就是为什么赛马主们越来越愿意带着他们最好的马去旅行——不仅为了在国际上寻找不断增长的奖金，也为了努力提高这匹马的繁育价值。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赛马迷们随着赛马变得越来越国际化，逐渐形成了一种“派系”倾向。他们现在非常爱国，在他们周游世界的时候会支持来自祖国的马匹。欧洲的赛马俱乐部共同为美国的育马者杯（类似于高尔夫界的莱德杯）而战，并且得到了英国、法国和爱尔兰的狂热马迷们的大力支持。育马者杯通过卫星电视和免费收视平台进行现场直播。同样，美国和澳大利亚人也会派出多匹赛马出战英国皇家阿斯科特赛事，如果有一匹高知名度的赛马到来，比赛就会在全国各地的公共赛马场举行。

今天的赛马迷还可以通过智能手机和电视跟踪全世界最好的赛事。马迷们会在本国最好的马匹中感受到一种民族自豪感——这是在世界各地比赛需要利用的一点。要扩大现代马迷群体要靠这三点：数据——当下的运动是靠数据驱动的，赛马必须利用这点来吸引和留住粉丝；体验——马迷们来到赛马场，希望这里不仅是一个杰出的运动场所，这里还应该能够满足他们的休闲和娱乐体验；忠诚——马迷们忠诚于他们最喜欢的骑师、练马师和赛马，当然，在国际赛马中也忠诚于他们的国家。新成立的世界赛马大会（World Horse Racing）正开始利用这一点。它由许多世界最著名的赛马盛会和赛马场，包括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墨尔本杯赛马嘉年华、育马者杯和古德伍德赛马会（Glorious Goodwood）合作创办。

以 QIPCO 英国冠军日为例，我们虽然已在该赛马日集合了世界上最好的 6 场比赛，但在这个消费者为他们的时间要求价值的时代，这是不够的，所以我们同时还举办了一系列活动。比如，举办一场精彩的开幕式；在比赛结束后举行一场大型派对；赛场周围设儿童娱乐区，包含退役赛马、赛马装备、现场演示和试骑体验；设赛事奖杯和奖牌的展区；体育明星和名人乘坐保时捷敞篷车游行；王室赞助活动，女王亲临赛场；设置比赛赢取一辆新车；安排骑师和体育明星的现场签名会；以及慈善团体活动、一系列赛马游戏等等。

在英国，我们无法依靠博彩收入来资助这项运动，我们必须把赛马作为一种休闲产业来运营，因此付费客户对我们的商业模式来说非常重要。每年大约有 3 万人参与阿斯科特赛马盛会，可产生大约 100 万英镑的收入（在现场消费之前）。作为回报，付费客户希望获得一种优质的休闲体验。

与许多其他运动相比，赛马运动在真正构建其产品以迎合商业合作伙伴和赞助商方面一直进展缓慢。虽然有全球品牌参与其中，包括浪琴表、阿联酋航空、天达银行等，但却缺少超级品牌，比如红牛、可口可乐、苹果或阿里巴巴。不过无论怎样，在我看来，全球赛马仍有一个巨大的机会，那就是携手合作来吸引一个超级品牌作为合作伙伴加入到世界领先的赛事中，然后把赛马运动带到一个全新的观众群中。

尽管全球纯血马的价值在持续上升，世界各地赛事的奖金在不断提高，主要赛事的观众也在增加，但赛马仍面临着两个关键挑战：

1、公共舆论

赛马是全世界被照顾得最好的动物之一——人们必须如此，因为他们太珍贵了。然而，在这项运动中还是有一些方面会经常受到质疑，比如鞭子的使用、退役赛马的管理，以及赛马在比赛中受伤和死亡的比率。如果这项运动在全球范围内，不积极努力地确保在对待动物的方式上保持人道和进步，那么它将永远受到公众舆论可能转向反对它的威胁，进而带来政府的干预。

2、公正规范

在很多国家，以及提供巨额奖金的地方，大笔资金都用于赌马，因而必须保证这项运动公平且规范。对一项运动进行有效的监管是非常昂贵的。英国赛马会的全年预算约3000 万英镑，如果赛马被公众认为是腐败的，这项运动将难以为继。

赛马在全球运动中占据令人羡慕的地位。它是一个梦想——许多人都梦想拥有成功的赛马；它提供了一个独特的客户体验，包括体育和休闲；它对男人和女人有同样的吸引力——在赛马骑师中男女平等竞争；它不仅仅是一项运动，还是一项巨大的产业。它在乡村地区提供工作机会，为政府创收（在英国，赛马提供的全职岗位超过 85000 个，每年的经济影响力达 34.5 亿英镑）。它可以作为一种休闲娱乐业务进行营销和运营，并不一定需要博彩才能生存（尽管它确实有帮助）。赛马有着悠久的历史，我相信在中国它同样有着非常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