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说走就走”的西班牙骑马朝圣之旅

有一次，几个马友聚餐，一如往常，大伙谈话的内容多是围绕着马儿，比如某某马友买了一匹德国舞步马，某某马友参加蒙古耐力赛竟然得了第二名，有几个马友打算下个月去非洲野骑穿越等等。席间，一位马友突然提起西班牙安达卢西亚马种，接着就有人提议：何不骑安达卢西亚马到西班牙野骑去？就这样，我接下了这个任务，开始上网搜寻到西班牙野骑的路线及可行性。

经过与马友们几番商议，我们选择的骑程是昔日天主教教徒朝圣的路径，即从安达卢西亚省的省会塞维亚（Sevilla）出发，先在多尼亚纳（Donana Park） 国家公园里骑行三天，然后来到一个极有特色的马镇El Rocio，留宿一夜。最后一天在绵延数十公里的海滩驰骋后结束。选择此路径的原因，除了想去西班牙骑安达卢西亚马外，还是因为被这个叫El Rocio的马镇吸引。单从文字上的形容，就让人觉得非常有意思。

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我们一行十人在塞维亚落地。此城由于地理位置的优势，在1492年北美新大陆被发现后，一跃成为西班牙重要的商业集散地，几乎垄断了所有与新大陆的贸易行为。络绎不绝的船只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崭新的工商业，豪华的皇宫，群聚的活动效应，逐渐造就了这个美丽的城市。

塞维亚是安达卢西亚省的省会，也是孕育安达卢西亚马匹的摇篮，有着悠久的育马传统，当地农业发展与马和牛息息相关。骑程业者提供的马匹有安达卢西亚马，也有西班牙 - 阿拉伯等混血马，马儿们性格温和、耐力佳，强壮、健美。提起这些马儿，年近70的业者Alfonso滔滔不绝，盛赞自己的马匹。Alfonso家族世代养马，这些马儿都是他亲自挑选、调教的。言谈间，他对马儿的个性及质量颇为自信。

前三天走的是昔日朝圣者行进的路径之一，我们骑行穿越浓密的树林，沙质马道在松树、橡树、油加利树等树林间蜿蜒。偶遇沙洲，来段小憩，以火腿配甜酒解馋。

前几天我们主要在诺大的多尼亚纳国家公园里漫游，骑着俊俏的安达卢西亚马，穿梭在树林、沙洲、沼泽间。行进路上，时常以慢步、快步、跑步交替，欣赏西班牙南部大自然的风光，享受难得的恬静与安逸。公园建立于1969年，是西班牙最著名的、最重要的野生动物栖息地，目前已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公园占地542平方公里，是西班牙皇鹰的最后保护地，也是600万只候鸟冬天栖息的天堂。

第四天一早，上马继续前进，中午骑行来到前国王阿方索八世的狩猎小屋，在此享用午餐。小酌小憩片刻后，我等策马，出发前往朝圣之旅的终点——El Rocio 小镇。

El Rocio 以朝圣节庆闻名国际，虽然我们不是为朝圣而来，但既然来到了此城，花点时间和精神来了解它的起源及沿革，在脑海中参与当地人的热情与喜悦，也是一大乐事！

在安达卢西亚地区，每一个城市、乡镇、村落都有自己的朝圣崇拜的对象，例如守护神、圣母或者其他备受爱戴的地方人物。其中以 El Rocio 的朝圣活动的最为重要和生动，已达狂热崇拜的程度。

此狂热始自 13 世纪，一个来自 Almonte村庄的猎人在多尼亚纳公园内一颗树干上发现圣母玛利亚的形像。接着人们在此树旁建起一座礼拜堂，进而演变为一个朝圣的所在地（the Sanctuario de Nuestra Señora de El Rocío）。原本对此尊圣母像的奉献只是一件地方事务，但是到了 17 世纪，来自周边乡镇的教徒们开始加入朝圣的旅途。19 世纪时，更多的教徒从 Huelva、Cadiz 及塞维亚来到 El Rocio 膜拜，其旅途甚至长达四天之久。近百年来，对El Rocio圣母的礼拜逐渐闻名遐迩，远自巴塞隆纳、Canary 岛屿的教徒都来朝圣。每年到了朝圣日，来自欧洲及世界各地虔诚的朝圣者及好奇的观光客，络绎于途，蜂拥而至，有时人数高达百万。

19 世纪 50 年代，此城仍然还只有几栋房子， 多数朝圣者都露宿在他们自己的马车里。到了 90 年代，教友们开始拥有地产房子，每栋房子都规划建有马厩、礼拜室。在朝圣期间，纷沓而至的亲朋好友教徒，加上他们的马儿，来到家里吃喝住宿欢聚，好不热闹。坊肆间，到处都有随兴的 Party、户外的弥撒、赛马会、教友间马术的竞技。随处可见人们日以继夜地唱歌跳舞。

朝圣仪式在圣灵降临节（Pentecost） 周一前的周末举行，也就是复活节后的第七个周末。人们在周五以前会陆续抵达，参与整个仪式后，于周二离开。虔诚的朝圣者多不选择开车走高速，而是追随前人的朝圣路径，骑马或者乘坐马车、牛篷车等原始交通工具欢乐上路，队伍在蓝天白云和风沙尘土间绵延数公里。门徒们穿着传统的安达卢西亚服装，坐在他们刻意装饰过的篷车上，带着虔诚愉悦的心情缓缓而行。拉着蓬车的牛戴着皮质的头饰，脖子上挂着铃铛，叮叮当当声此起彼伏，场面壮观。

另外，在塞维亚城市里，可以看到男女骑士组成的马队与吉普赛蓬车队在周三齐聚于教堂前，同样浩浩荡荡地向 El Rocio 出发。旅途中，人们唱着 Rocieras（一种歌颂朝圣的弗拉明戈曲调）。到了晚上，人们在夜色中用餐、畅饮、唱歌，享受虔诚敬拜之旅的快乐时光。

与此同时，三条传统的朝圣路径条条车马喧嚣，熙熙攘攘。其一是东北方向的 Triana，其二是南边的 Sanlucar de Barrameda，其三是来自西部地区的 Huelva。

部分旅客乘坐的是牵引机拉着的拖车，装载着丰盛的食物及饮料。拖车两侧坐着欣赏沿路风景的孩子们，开心同乐。最实用舒适的是巨大的白色拖车，它有传统的圆顶，内装空调及饮水装置，由四轮传动的牵引拖着，穿梭在偌大的多尼亚纳国家公园之中。

偶尔也必须涉水过溪，最著名的渡河地点是 El Vado del Quema，可以横渡 Guadiamar 河。在周末朝圣日的前两三天，列队的马车及牛车在各个渡口聚集，伺机过河。取决于年度雨水量的多寡，河水有深有浅，但朝圣的队伍总能找到合适的津渡。

平日里，圣母像供奉在 Ermita de la Virgen del Rocío 教堂，坐落于小城中心，净白庄严。在圣灵降临节的周一当天，圣母像会被移至教堂外。朝圣的教徒争先恐后地抢着抬运圣像，在城里绕行，造访其他教堂。圣母像被放置于玻璃箱中，在群众的簇拥下，微微颠簸缓进。对虔诚的教徒而言，只要能触碰到圣像，就是一生中莫大的光荣。人们相信，此圣母像可以医治不孕、精神疾病及其他许多病症。 

马友们此行最大的心愿当然就是参访 El Rocio并留宿一夜。El Rocio 位于多尼亚纳国家公园的中心地带，整个城镇格局呈不规则扩散状，貌似早期美国西部的城镇。街道巷弄都是沙质，没有任何柏油、水泥、石头路面。在建筑物门前随处可见木制的架子，旁边有一块木板写着“马匹专用”（Reservado Caballos）。不论是到餐厅用餐，到酒吧饮酒，还是到商铺购物，都可以将坐骑拴在这些木架上。这场景之前只有在美国西部电影里看过，没想到发达文明如是的西班牙尚保留着这一传统的民俗风貌。 

El Rocio 城内有许多马具店，从西部马具到各式帽子、马靴、皮件、羊毛披肩，再到弗拉明戈服装，应有尽有。这里的房子正面都建有长廊，你可能会觉得眼熟，正是早期西班牙的拓荒者把安达卢西亚的建筑风格带到了北美洲。更令人惊讶的是，此城镇的常住居民只有 700多人，偶尔会看到一两个人骑着马穿越街坊。但是到朝圣节日的这个周末，城里的人潮可达百万之多。可以说，这是整个西班牙最大的欢庆节日。

我们是四月初抵达的，当时没有朝圣人潮。中午时分，四处静悄悄的，在路上偶尔看到一两个骑士骑着优雅的马儿快步匆匆而过。我们骑着马慢慢地进入小镇时，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细沙铺成的街道，街道两侧多是白色的木造房屋，仿佛进入了一个沙漠之城，完全看不到任何现代高楼、霓虹招牌。领队 Maria 一路娓娓述说着小镇故事。居民出门多骑马或自驾马车，机动车虽然不被禁止，但开车者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让马匹先行，马匹拥有绝对的优先路权。几乎所有的房子内都设有马厩，店铺前都设有栓马的木桩。 

我们一行人10匹马原本想列队快步进入小镇，吸引当地居民的目光，奈何试了几次，步调始终无法统一，马友们只好各自信步而行。领队 Maria 带我们来到一间酒吧前，先提醒我们不要下马。她请酒吧的服务员出来点单。数分钟后，服务员端出酒品饮料，直接放在大门口前高立的木制桌面上。桌面约与马头同高，骑手们无需下马就可以举杯互道平安祝福。大家喧嚷着这几天才学的西班牙文“敬健康”“敬爱情”“敬马匹”“敬财富”……在马背上举杯对饮可是人生第一次，马友们不断相互敬酒、拍照，开心极了。酒过三巡后，慢步来到吃午饭的餐厅，大伙下马，把马儿拴在餐厅门口前的木桩上。

在餐馆内坐下，边吃边喝之际，透过大片的玻璃窗，可以望见我们的马儿正在低头休憩。此刻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期盼，多么希望我们国内也能有这么一个马镇……酒足饭饱后，我们入住了民宿。此民宿建筑外型老旧，但内装现代，典雅舒适不说，在后院还真的建有三个马厩的马房，中庭停了一辆老式的马车。梳洗后，大伙聚在阳台上，远眺夕阳，手持饮品，吞云吐雾，照例除了聊马经，还是聊马经。

翌日早晨，我们继续骑行到这个闻名遐迩的圣母教堂。先在教堂外列队拍照，再下马步入教堂参观。堂内氛围安祥肃穆，但见教徒跪拜、奉献、祷告……多人伫足于圣母像前凝视，久久不能自已。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持续在国家公园内向西行。沿着河边漫步，偶尔惊见有鹿、野猪窜出，或有不同的鸟类雀跃。午餐在溪湖畔享用，徜徉在各式各样的植物林木之间。晚餐设于精致的小酒店，业者安排了弗拉明戈舞蹈表演。舞者高挑靓丽，舞步热情炫丽，令人目不暇接。

骑程的最后一天我们离开了森林，来到了海滨的沙丘。我们在沙丘的顶端享用午餐，佐餐的是大西洋无边无际的深蓝以及此起彼落的涛声。餐后，骑马下山到海边水际，沿着沙滩驰骋数公里后，整个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省区的骑程在此收缰，宾主互道珍重，后会有期。